范永斗一副推心置腹的语气。
“南下？”
刘飞咽了口唾沫。
“对！”范永斗很肯定地点点头，“从宣府镇南下，到山西去，到陕西去。现在，山陕一带一片乱象。天雄军卢帅，和曹变蛟将军，都在那里剿灭流贼。
我们范家, 跟卢帅和曹将军手下很多大将，都是交往深厚。只要刘老弟愿意南下，我可以向卢帅和曹将军引荐。刘老弟一定能得到重用。
如果刘老弟不满意的话，我们范家在朝中也是有些人脉的，我愿意保刘老弟独立成军。就凭刘老弟的一身本领，再加上我们范家的财力，将来未必比赵诚此獠差了。”
这一番话, 说的刘飞怦然心动。
不过，他很有自知之明，担心道：
“我们的战斗力，一大半来自火铳。如果背叛强地，离开强地的话，弹子得不到补充，我们手里的火铳很快就会变成烧火棍。而且，我手里现在只有一百支火铳，力量还是太单薄了。赵诚为人奸猾，他只要卡住了火铳数量，我们打不了几仗，就完了啊！”
“哈哈哈！”
范永斗仰头大笑着。
“刘老弟，你这担心，就是太多余了。说实话，强地的这些诸葛神器, 的确是非常神奇。其中很多珍宝，我们范家买走之后, 找工匠想要仿制, 工匠却是完全看不透其中原理, 根本无从仿制。
但无法仿制的，只是那些新奇玩物而已。你们强地的火铳，的确神奇，但跟朝廷装备的秘鲁铳，大体上相差不大。
刘老弟不要生气，其实为兄曾经悄悄找工匠看过你们的火铳，的确是非常奇妙。但其中原理，一看就明白。我们范家，已经招聘了一批工匠，开设打铁工坊，铸造工坊，制造火铳和佛朗机炮。
在我不惜重金奖赏之下，现在我们已经制造出滑膛枪来。”
范永斗一边说着，一边拍拍手。
啪啪！
门帘掀开，有人拿着一杆火铳进来。
这火铳，看上去十分精美，跟强地军最初装备的前装滑膛枪十分相似。
“刘老弟，请看一看。”
范永斗把这杆火铳双手递给刘飞。
刘飞接过了，伸手抚摸，越来越是惊奇, 脸上也欣喜起来。
“这……跟我们现在用的线膛枪没法比, 但是，跟我们换装备之前的遂发滑膛枪看上起，似乎相差无几。只是不知道，威力如何？”
赵诚手下的几大军团，大部分都已经换装李-恩菲尔德步枪。
但是，强地留守的第二军团和第九军团，因为赵诚还没有回归，还没来得及给他们换装。
所以，他们是用的是前装的线膛枪。
“刘老弟可以试一试。”
范永斗站起来，推开窗户。
一行人走到窗前。
刘飞发现，这支滑膛枪，竟然也配备有定装子弹，这让他心里顿时大定。
“这定装子弹，也是范兄家里生产的吗？”
“当然。”范永斗道，“这其中，本就没有什么难度。我家工匠，只是看一眼，就学会了。”
这是事实，滑膛枪，定装子弹……其实都没有根本的技术代沟。
这个时代，明朝的工匠是能制造秘鲁铳的，燧发枪的遂发装置，也能制造出来。
更何况，有了从刘飞手下那里拿到的枪支样品，仿制出来的难度并不大。
刘飞一只手拿枪，另外一只手拿起定装弹药包，用牙撕开一个角，把弹药倒进枪膛里，用一根铁棍捅了捅。
然后，瞄准前方。
轰！
一声枪响，硝烟弥漫，街对面房屋木板上被打出一个弹孔来。
啪啪啪！
范永斗和孙壶等都是拍着手，大声叫好。
“刘老弟真是一把好手！”
刘飞也暗自得意，看着手里的枪，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“可堪一用。但是，这弹子的威力，似乎比我们强地军的要差一些。”
“刘老弟真是目光如炬。这弹子的威力，的确要差一些。问题出在火药上。赵诚此獠得到墨家和诸葛武侯的传承，他的火药，似乎有独家配方。我们的工匠，一时半会儿仿制不出来。
所以，这弹子的威力，就要弱一些。刘老弟，你可知道这火药配方？”范永斗问道。
“不知！”刘飞摇摇头，脸色有些不好看，“赵二傻从一开始就防着我。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火药配方。不过，强地有学堂，听说里面什么都讲。有一门叫做化学的，会讲到火药。
以后，咱们可以派人悄悄潜入强地，去偷学配方。”
“这么重要的配方，此獠肯在学堂上公布吗？只怕那所谓的学堂，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，彰显他重视文人的心思，是为了拉拢天下士子！”范永斗道。
“范兄有所不知，赵诚绝对不会拉拢天下士子，他最看不起的，就是天下士子，曾经不止一次说过，孔夫子害人不浅，害我们民族不浅之类的话。”刘飞道。
“什么？他竟然敢看不起天下士子，还敢诋毁孔夫子？”
范永斗顿时一个激灵。
“大胆赵诚！他这是跟天下士子为敌啊！”
范永斗兴奋起来了。
自古以来，跟天下士子为敌的，能有好下场吗？
就连皇帝，也得笼络天下士子。
“刘老弟，他这话，恐怕是私底下说的吧？不知道当时除了老弟之外，还有谁？只怕那姓赵的奸猾无比，他说过的话，不会承认啊！”
范永斗心里像是猫抓一样。
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！
只要能证明赵诚的确曾经说过孔夫子害人不浅……那他绝对就站在天下士人的对立面了，就不会有任何一个读书人支持赵诚。
因为支持赵诚，就是背叛孔夫子啊！
范永斗十分仇恨赵诚，恨不得把赵诚一棍子打死。
事实上，并不是范永斗仇恨赵诚，而是他感觉到，赵诚，乃至于整个强地，非常仇恨他们范家人。
这种感觉，无法用语言来形容，但是，在强地，他跟那些将领们接触的时候，能够感受到对方对他的敌意和排斥。
甚至他曾经听刘飞说过，赵诚的确说过，范家该不得好死这一类的话。
所以，范永斗必须要先发制人。
“呵呵！”刘飞笑道，“范兄放心，赵诚绝对不会不承认的。他说过很多次，并且张口闭口儒家如何，还说什么孔夫子一开始就给民族设定了上限，后人无人可以超越孔夫子，后人无人敢超越孔夫子，以至于民族一直活在两千多年前……我听不太懂，但是，也知道那是对孔夫子大不敬。”
“什么？”范永斗瞪大了眼睛，“此獠竟然悖逆若此吗？”
范永斗也是读过几天书，也是认字的。
他们是商贾家族，但是，对读书也是很重视的。
平时家里都是花重金聘请儒生，来家里讲课，开设私塾。
孔夫子的地位，孩童都知道。
赵诚说出这种话来，在世人听来，绝对是大逆不道。
“我刚听到的时候，也是觉得震惊，吓得双腿都发抖了。但是，赵诚手下那些人，都没有读过书，他们对孔夫子也没有那么敬畏，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。
而且，姓赵的天天说，日日谈，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。”刘飞道。
“此獠这是自寻死路啊！”
范永斗缓过劲儿来，开始兴奋起来了。
“看来，我之前真的二十高估他了。本以为他有墨家和诸葛武侯的传承，将来肯定会成为一方霸者，甚至有逐鹿天下的资格。但是，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狂妄，自己作死！
贬低儒家，贬低孔圣人，这是跟天下读书人为敌。自古以来，就没有听说过跟天下读书人为敌，能够得天下的。
赵诚此獠的下场，绝对会非常惨……嗯，会比袁都督的下场，还要惨！”
范永斗有那么一刻，甚至觉得自己是高估了赵诚了。
“刘老弟，赵诚此獠如此狂悖，所以，你更加不能跟着他。否则的话，将来会是抄家灭族之祸啊！我们范家，已经开始打造火铳，弹子。
刘老弟乃是当世罕见的将才，到山陕去，谋个正式官职，然后招兵买马，到时候，前途一片光明。
为朝廷平定叛乱，将来封侯拜将，光宗耀祖啊！”
范永斗语气诚恳。
“好！”
刘飞也是听得激动，一拍桌子。
“我最担心的，就是枪支弹药的问题，既然枪支弹药能得到保障，我还有什么可怕的？南下！”
“刘老弟真是快人！既然已经做出决定，还请刘老弟立刻约束部下，即可南下。赵诚此獠，听说已经到了怀安城。拖延下去，夜长梦多。万一姓赵的突然回来，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。”范永斗道。
“对！”
刘飞也有些心急了。
“范兄，烦请你安排粮草，车马。我这就回矿区，带手下过来。”
……
大帅要回来了。
整个强地锣鼓喧天，红旗招展，人山人海。
所有学堂，今天全部房价。
工厂，工地……除了留下人手，保证必要的生产之外，其他人也全都放假。
所有人都到城外去迎接大帅，迎接王师归来。
赵诚换上一身大帅装，依旧是灰色军装，但是身上挂满了各种彩条，气派非凡。
他骑跨着一匹高头大马，越是接近强地，心里就越是欣喜。
从出了怀安城开始，道路就变得一马平川了。
宽敞的公路，水泥地面像是削平的石头一样平滑。
战马在上面，蹄声嘚嘚作响，非常地轻快。
沿路，可以看到一座座正在兴建的工厂，建筑工地热闹非凡。
有一些工厂已经建好，正在生产，有滚滚浓烟冒起。
一时间，赵诚有些恍惚，仿佛看到工业文明的迹象了。
但是，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，这些冒烟的工厂，以水泥厂，烧砖厂居多。
是因为现在以强地为中心，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基建运动。
修路，建工厂，建新民居，建堡垒，建炮台……
几乎所有的工程，都需要用到水泥和砖头。
这些建筑材料都很重，运送不方便，所以，在条件合适的地方，一座座水泥厂和烧砖厂拔地而起。
在厂子的周围，形成了工人聚居地。
他们的家属跟着过来，为了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，又修建有纺织厂，制衣厂，制鞋厂……
从怀安城到强地之间，沿途倒是因此形成了不少居民聚落。
以后，这些聚落都会发展成小城镇。
公路两边，还有一些小的酒楼，或者是美食摊位，是做旅人生意的，给往来的旅人提供饭菜和住宿的地方。
沿路的墙壁上，刷着一行行的大字：
“听赵大帅的话，跟着赵大帅走，吃饱饭，穿暖衣！”
“赵大帅的指示，是照亮我们各项工作的明灯！”
“征讨军万胜！”
“征讨军和老百姓是一家人！”
“……”
只要是有人的地方，大家都会站在路边，举着红色的小旗子，欢迎征讨军。
快接近强地的时候，远远就能看到一座座高大的建筑高耸着。
最显眼的，是一座座炮台，在强地周围围了一圈，那是强地的守护神。
当然，炮台建造的时候，赵晨作过指示，大炮的底座必须要是固定的，红衣大炮只能朝外设，不能调头朝强地射。
以免有极端分子控制炮台之后，反轰炸强地城区。
然后，是包括仓库在内，许多高大建筑，都已经修建完成了。
说高大，其实大多都是三层楼左右。
水泥结构，砖瓦房屋……在这个时代，已经算是非常高大气派了。
城外，人山人海，锣鼓喧天。
一面面红色的旗子招展着，每个人的手中，都挥舞着红色的小旗子。
“欢迎大帅凯旋！”
一声声欢呼，一张张真诚的脸，让赵诚感觉，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。
短短几个月，强地人口出现了爆发式增长。
在城外欢迎的人，人山人海，数之不清。
强地周围，一片片临时居民区，错落有致。
好多临时住所，都是木头搭起来的棚子，但是，可以看到一个个厕所，十分醒目。
看来，街道办做的还是不错的。
最典型的是，周围工厂变多了，一座座连绵相接，还有很多高耸的烟囱。
不过，赵诚还没来得及高兴，看到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一批人，一张脸顿时微微阴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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